2025-08-21 09:30:31 雷澤偉
在綏德縣城區(qū)東南方向,有一座名為嗚咽泉的村子,村子里有一眼泉水,每當清明谷雨時節(jié),便會傳出幽咽般的流水聲,如泣如訴地回蕩在黃土溝壑之間。
這眼流淌了兩千多年的泉水,承載著大秦帝國最悲愴的往事,將秦公子扶蘇的忠魂永遠鐫刻在陜北高原的記憶深處。
公元前210年深秋,疏屬山下的秦直道揚起遮天蔽日的煙塵。監(jiān)軍上郡的公子扶蘇接到使者快馬送來的詔書時,正在校場檢閱蒙恬訓練的戍邊將士。
據(jù)《綏德縣志》記載,這位以“仁德”聞名的皇長子展開帛書,看見“為人子不孝,其賜劍以自裁”的朱批時,手中青銅劍鏗然墜地,劍鋒在青石板上迸出的火星,化作泉眼旁至今可見的赤色斑痕。那日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陰云密布,疏屬山頂滾過陣陣悶雷,三十萬邊軍鎧甲相擊的鏗鏘聲驚飛了滿山的寒鴉。
扶蘇接到詔令,見父皇所指斥之罪行均屬烏有,知是聽了奸佞小人讒言。但父皇之令,不敢違抗。自己死不打緊,朝中小人弄權(quán)卻是關乎秦室江山的大事!
他越想心情越悲痛,便騎馬出城,信步而行。正行之間,馬突然停步不前,扶蘇抬頭一看,面前石壁高聳,擋住去路,觀之,乃城東五里盧家灣之石壁。細思之,石壁擋道,難道是“逼”我自盡不成?看來天意如此,我扶蘇也只好認命了!
于是,扶蘇下馬,跪在石壁前,不禁悲從心來,放聲痛哭。
他越哭越悲,直哭了三日三夜,淚干而泣血,聲竭而嗚咽。忽然石壁上淌出數(shù)股淚滴般的泉水,滴流而下,其聲似嗚咽。扶蘇見狀,知天地山川也為我悲傷,便不再遲疑,當即拔劍自刎而死。
扶蘇死后,葬于城內(nèi)疏屬山頂,后人建祠敬奉。盧家灣石壁之泉水則長年滴流,泉聲鳴不絕,人們遂名之曰“嗚咽泉”。
后代文人墨客對此多有題詠,其中唐代胡曾有《殺子谷》一首曰:舉國賢良盡淚垂,扶蘇屈死戍邊時。至今谷口泉嗚咽,猶似當年恨李斯。
此詩千古流傳,為這眼清泉注入了不朽的靈魂。
如今的嗚咽泉畔,新修的青石步道與古驛道遺跡平行延伸。來自各地的訪客撫摸著井臺邊沿的歲月留痕,總能從風中捕捉到某種穿越時空的共鳴?;蛟S是蒙恬部將捶胸頓足的鎧甲震顫,或許是戍邊士卒含淚唱和的《無衣》余韻,又或許是歷代文人墨客在此題壁時的狼毫擦過石面的沙沙聲。
夕陽西下,當綿長的暮色漫過疏屬山脊,最后一抹金暉攀上秦長城的夯土殘垣,嗚咽泉便漾起粼粼碎金。波光搖曳間,兩重虛影自兩千年前的光陰深處浮現(xiàn):一個是峨冠博帶的公子扶蘇臨泉而立,一個是按劍遠眺的蒙恬將軍背影。
這兩個凝固在歷史瞬間的身影,早已化作黃土高原的精神圖騰,在四季輪回中講述著關于忠義、仁德與文化傳承的永恒故事。
在嗚咽泉的粼粼波光中,扶蘇與蒙恬的身影早已超越了歷史人物的范疇,化作中華民族精神譜系中“舍生取義”的文化符號。當游客的指尖掠過泉邊斑駁的秦磚,觸摸到的不僅是兩千年前的戰(zhàn)爭與權(quán)謀,更是一個古老文明對忠孝節(jié)義的永恒叩問——這眼泉水之所以能流淌至今而不涸,正因它承載著中華文化最深層的精神基因:在個人命運與家國大義的天平上,總有人選擇以生命完成對文明火種的守護。